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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讨论:小说:中医百年《沧桑》第一部

小说:中医百年《沧桑》第一部
前言

太白侠要写小说了。

做为理工和医学出身的太白侠,完全可以说,对文学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连一个文学爱好者也是算不上的。不过,窃以为文学家可以借助文学探讨人生、思想、社会、伦理等等,那么,权当作太白侠借助中医学探索文学吧。网友却波渔翁建议太白侠写写《医史演义》《病史演义》什么的,太白侠以为,漫漫两千年博大精深的中医不是太白侠轻易演义得了的。还是截取近代这个历史片段“演义”一番吧,看看中国人在近代化过程中的思想转变过程,写写中医学在这个历史大背景下的沧海桑田。

太白侠不会写小说,当然也不会写历史小说,如何描述历史,还是引一段话吧。“摄影机是做什么的?我们的真实是历史经验真实,是一种经验的真实。不一定发生过,但它是一种真实的经验。虚构是我们讲述历史经验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法。我觉得可能对历史经验来说,就是由真实和虚构一起构成的。”贾樟柯回答记者:“其实,你认真看中国这一百年,就只做了一件事情--“现代化”,因为清朝时候不如人家,所以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拍摄晚清时候的知识分子,其实就是为当下发生的事情寻找源头,源头找到了,对于现在也就理解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请诸君切莫对号入座。不过,非常欢迎拍砖,这是对太白侠莫大的鼓励和帮助。

《中医固有理论框架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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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批判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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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szy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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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199 积分852 经验值613 点 威望20 点 金币241 元 阅读权限200 注册时间2007-7-26 最后登录2009-3-28 发短消息 加为好友 当前在线  2# 大 中 小 发表于 2009-3-28 15:20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增味五痹汤
第一节

一只脚。地面上一只藏青色的布鞋,足跟压在鞋面上,脚掌与脚趾勾翘着,四个小脚趾倒是齐整,唯独大脚趾像是一只美国蛇果,暗红肿胀,与四个小脚趾泾渭分明。这只右脚的腿直伸着,左脚穿着布袜子蹬着鞋腿屈曲着,二十五六岁光景一身蚕丝便装的醇亲王载沣整个人斜坐在椅子上,脸朝天右手捂着脑门嘴里哎呦哎呦哼哼不停。

站在王爷身后两侧扇着扇子的两个丫鬟中王爷右首的那位说:“王爷,福管事回来了。”

醇亲王止住哎呦平目望去,只见一头戴瓜皮小帽白色锦缎长袍外着墨绿带花马甲中等身材的福管事,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过十多米的大厅,来到王爷面前,左手把胸前的长辫甩向身后,右手伸向地面,双膝半屈,道了一声:“王爷。”

醇王爷问:“小福子,怎样,先生请来了吗?”

福管事立直了身子说:“回王爷,奴才访了几位京城有名的先生,拿出太医院给王爷开具的几张方子让他们瞧瞧,他们都说方子下得没错,就是登门往诊也跳不出这些套路。不过‘致生远’药铺一位坐堂的留洋医学博士……”

醇王爷打断福管事的话:“什么,留洋医学博士怎么会在草药铺坐堂?”

福管事:“回王爷,奴才做了打听,这留洋博士原本是致生远老东家的二子,名叫成鹏跃,字乐水,大家都称呼其乐水先生。留洋回来本打算到官医局或太医院谋个差事,因没甚门路被拒,就在自家的药铺里坐堂。虽是留洋的西医,用的倒都是老祖宗的四诊望闻问切,开处本草方剂。”

醇王爷嗯了一声,福管事接着说:“奴才交了诊金,拿出这几张方子请教这位乐水先生。先生瞧了瞧,说了一句‘如松茂矣。’什么意思奴才没有听得明白,也没有去追问。”

醇王爷接过话说:“这话出自《诗经·小雅·斯干》,‘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有个典故,乾隆朝和珅在相府内修建一座书亭,求纪昀题一幅亭额,结果纪晓岚爽快答应,题以大字‘竹苞’。人们常以‘竹苞松茂’颂扬华屋落成,家族兴旺。和珅得到纪晓岚的题字,大为高兴,就高高挂在书亭上。乾隆爷临幸和珅宅第,一见纪晓岚题字,马上就知道了纪晓岚是在捉弄和珅。他笑着对和珅说,纪昀是在骂你们一家‘个个草包’呢。想必这位乐水先生是借此典故泄私愤。”

福管事接着说:“奴才请乐水先生到王府往诊,他指了指满堂的病患,说了一句,着实没有空闲。这洋务搞得世人已没了尊卑纲常。”

醇王爷道:“这怪不得他,留洋多年势必沾染些洋人的习气。洋人全社会都非常尊重医生,医生属于上流人士。而不像我大清,全民崇尚仕途,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医家即便是排在中九流也在个举子之后。他果真有些本事,本王也赶赶时髦,去看医生。哦,这个致生远地处何处?”

福管事答道:“就在咱什刹海,烟袋斜街上拐了弯就是银锭桥。”

醇王爷吩咐:“备车。”

福管事:“喳。”

第二节

一座单孔石拱桥连接着前海和后海两岸石堤,二十来米宽的水道行驶着几叶小舟,载着游海的游客。两岸是繁华街市,叫卖声不绝于耳。一位十七八岁小女子惦着三寸金莲手拿绣花丝帕捂着嘴边走边呕,直行穿过后海北沿这条街,小石碑胡同与烟袋斜街交叉口坐北朝南一栋二层青砖红木雕梁画栋小楼,楼上四扇窗户,楼下中间开门,门两侧各开一扇窗户。两米多宽的门脸两侧挂着对角连在一起膏药形状的四块红木质地的板板,一串膏药板下悬挂着尾相交头腹相对弯着身子的两条同样质地的鱼儿,这就是坐堂医的幌儿。幌儿的后面有一副黑底金字的对联,对联刻着“任让案上落满尘,但愿天下人无病”。门楣之上是一块大大的同样是黑底刻金字的匾额,上书“致生远”。

迈过半尺高的门槛,走进“致生远”。只见200来平的大厅里,有六根擎梁拄,迎面是一组药匣子占据了一面墙的大部,药匣子前面是齐腰高的柜台,柜台后三五位学徒抓药的抓药、捣药的捣药、打包的打包忙得不亦乐乎。右首三两排长条凳,分散坐着候诊的病患和患者的家属。左首有四个隔断,每个隔断一张方桌三把方凳,坐北的是坐堂的先生,背朝大厅坐着的是病患,中间脸朝外坐着的是抄方的学徒。

一位学徒过来迎客说:“这位小姐,您请这面坐。”

小媳妇:“这位小哥,我这是急症,能否照顾照顾,先行请哪位大夫看看?也免得我干哕影响大伙。”

学徒:“好说,好说。”并冲候诊的患者说:“这位小姐是急症,请大家行个方便,到时让这位小姐先来。”

有一两位随声应道:“可以,可以。”其他人没有表态。

此时,最后一个隔断内的患者起身离开,学徒就引这位小姐坐下。这位大夫三十来岁的光景,衣着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不像其他男子剃头留辫,却把满头青丝捋向颈后打个套,头发刚刚长过衣领。小姐心理暗想,这大夫是个日本人,还是高丽人,抑或是个华裔假洋鬼子,街面上倒是不少见,坐堂的却不曾见过。不过这大夫说起话来,倒是地道的国语,也带着亲切。

大夫开口问:“这位小姐,哪里不舒服?”

小姐:“总是干哕。”

大夫:“这个症状有几天了?”

小姐:“有五六天了。”

大夫左手中指在红色脉枕旁轻轻地点了几点,示意小姐伸手号脉。大夫用食中无名指搭在小姐的村口脉上或轻或重号了一分钟,说:“舌苔。”大夫仔细瞧了瞧接着问:“小姐,今年多大了?”

小姐:“十八。”

大夫:“可曾人。”

小姐:“结婚大半年了。”

大夫:“恭喜小姐,您有喜了。”

小姐:“婆婆也是这么说,不过干哕的厉害,几天没有吃饱饭了,一吃饭就吐,婆婆就让我来瞧大夫。还特意嘱咐我到‘致生远’来,说这里的大夫瞧得好。”

大夫示意小姐换另一只手,问:“怕冷吗?”

小姐:“不怕。”

大夫:“也不感觉得热?”

小姐:“是的。”

大夫:“口渴吗?”

小姐:“渴得厉害,但是,喝不下水,一喝水就吐。”

大夫:“还有其它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

小姐:“没有啊。”

大夫:“小姐,月事没来有俩月了吧?”

小姐:“是的。”

大夫冲着二十来岁抄方的学徒说:“干哕,口渴,饮食即吐,舌淡红苔薄白,寸关脉缓两尺脉弱小。”学徒用毛笔记了下来。大夫接着说:“《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师曰:妇人得平脉,阴脉小弱,其人渴,不能食,无寒热,名妊娠,桂枝汤主之。于法六十日当有此证……”

此时门外一片喧闹,一队带刀侍卫冲进厅内分列两旁,一位侍从随后跟进,大喊一声:“醇亲王到!”接着放低声音说:“跪啊。”满屋的人纷纷缓过神来冲厅中央就地双膝跪下,双手拄地,脸朝地面,不敢抬头。只有刚才给那位小姐瞧病的大夫,起身直立,并没有跪下。

第三节

只见福管事搀扶着醇王爷,着一旁襟淡色绸缎长袍的醇王爷右脚只靠足跟着地,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大声说:“免了,免了,现如今,我大清推行新礼仪,跪拜之礼今后就免了。”听了这话,厅内所有人纷纷站了起来,但都未敢抬起头来。

从第一个隔断中走出一位五十左右岁着灰色布料长袍的老者,赶紧走到醇王爷面前,本想行跪拜之礼,犹豫了一下深深鞠了一躬说:“给王爷请安,小人是鄙小号的东家,不知王爷驾临小号,还望王爷恕罪。”

王爷:“本王足疾在身,本不想扰民,请您这儿的乐水先生往诊,只是这儿乐水先生不肯屈驾,本王也就不得不到此‘看医生’喽!”

“王爷说的是小人的犬子,只是学了些雕虫小技,岂敢称先生。”随后老者回头冲那位大夫喊了一句:“鹏跃,还不赶紧过来给王爷请安?”

鹏跃赶紧走到醇王爷面前,左手贴在胸前微微地低下头,道了一声:“王爷殿下,您好!”抬起头来立在了其父老东家侧后。鹏跃仔细打量了一下醇王爷,想起了报道中美国同行对醇王爷的评价:“他缄默少语,相貌清秀,眼睛明亮,嘴唇坚毅,腰板笔挺,虽不及中等身材,但浑身透露着高贵。” 由衷地产生了好感。

见高过自己身材的鹏跃着白色对襟短褂,白色西裤,白色袜子,一双黑色三接头皮鞋,虽然,表面上是毕恭毕敬,想起小福子说的“松茂”一事,不禁觉得这小子脸上透出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尤其见到没有剃发没有留辫子,醇王爷脸色一沉,眼睛一瞪。不过瞬间又收了瞪圆的怒目、沉紧的面容,略带微笑说了一句:“本王叨扰了,请乐水先生瞧瞧我的足疾。”略抬了一下左手朝向鹏跃。

鹏跃回到:“王爷贵恙,还是请家父瞧为好,家父临症比在下多。”

成老先生:“就是,就是,不敢说,定能瞧好王爷的病,却也是对王爷负责。”

醇王爷:“还是请乐水先生吧,就不叨扰成老先生了。”

“那好吧,请王爷稍等片刻。”鹏跃点头致礼,后退几步转身到了自己的隔断,立着对学徒说:“开方,去皮桂枝三钱、白芍三钱、炙甘草二钱、生三钱切片、大枣十二枚掰,一付,七碗水煎出三碗药,午晚早分三次温服。无须忌口。”说毕走回王爷面前。

“请小姐留个名字,以便下次有个参照。”学徒对小姐说,记下小姐的名字,又问:“小姐是带回去自己煎,还是让号里给您代煎?”小姐说是让号里代煎,学徒就让小姐到厅里坐等。

“王爷请。”鹏跃伸出左手让礼,随醇王爷到了自己的隔断,请醇王爷落座,自己才做了下来。学徒待醇王爷说了句“你也坐吧”才战战兢兢坐在了王爷的对面。

第四节

听福管事介绍过王爷的病情,也看过了以前医生们开具的处方,鹏跃对醇王爷的病不说是成竹在胸,用排除法也琢磨出了一个大概。醇王爷脱了鞋袜让鹏跃瞧过,着急地询问自己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这么多的医生都没有瞧好。鹏跃心里想,国人就是与西方人不一样,不是把自己不精通的事物交给专业人员处理,而是对自己一窍不通的专业刨根问底,云里雾里听得一堆专业名词,似乎真的开窍了一般,高贵的醇亲王也脱不了这个俗。不过鹏跃还是耐心地做了讲解:“这个病,西医叫做‘闹腾’,音译,不过也确实挺让人闹腾的。主要发生在男性身上的一种尿酸新陈代谢障碍病,由于血液中尿酸增多和关节周围的尿酸盐沉积而导致了关节的疼痛。主要特征是关节疼痛发炎,特别是足部和手部的关节,这种状况持久了就变成慢性病并能导致残废。华医,认为这种病是痹症的一种,不同时代、不同医著对痹症有不同的称呼,历节、白虎历节、白虎风、痛风,黄帝问曰:痹之安生?岐伯对曰: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

醇王爷问:“那么,西医、华医哪个认识是正确的?”

鹏跃:“无所谓谁正确,西医和华医对疾病的认识采用的是不同的方法,或者说采用了不同的视角。就好比进紫禁城,华医着眼于工匠用什么思想把宫殿建造得如此辉煌华丽,西医着眼于工匠用了什么物质属性的材料。华医把疾病与天地自然联系在一起,探索为什么是您,为什么是这个时间,为什么是这个部位发生了这个疾病;西医要找到这个疾病在体内有什么物质发生了变化,这个物质的变化又是哪个物质变化造成的,无穷尽地追究下去。华医把生命看作是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寻找天地自然哪些事物同您这个病有关联或哪些事物与您的疾病发生了相似的变化;西医把生命看作是一部机器,寻找机器内部什么部件损坏了,又是另一个什么部件造成了这个部件的损坏。”

醇王爷:“噢,这就是所谓的‘智者察同,愚者察异’!”

鹏跃:“也不尽然,从认识生命这个层次上来说各有利弊。但是,有一点应该注意。对于生物学,无论怎么探索都是可以的。但是,医学不同于生物学,它唯一的目的就是解除您的痛苦,并且最好以不增加其它痛苦为优选。”

醇王爷:“我这足疾一年多了,时好时坏,坏的时候疼得钻心,寝食难安;好的时候也是一瘸一拐,不敢着地,还添了不少新毛病,不是恶心、呕吐就是腹泻腹痛,还有脱发、口烂。也不知道为什么德国人、泰国人、东洋人、太医院的大夫都瞧不好这病?”

鹏跃:“这泰医用吗啡,不过就是为了止痛,药效一过该痛还是痛;这东医用阿司匹林,因为这病与风湿性关节炎具有相似的症状,但是,仅能缓解症状,不能治疗引起疼痛、炎症的病因,已有临床发现此药还能诱发‘闹腾’;这西医用秋水仙碱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秋水仙碱对急性‘闹腾’性关节炎有选择性的消炎作用,可能是通过尚不明了某种机制减少尿酸结晶的沉积,但是对一般的疼痛、炎症及慢性‘闹腾’均无效,秋水仙碱不影响尿酸盐的生成、溶解及排泄,因而无降血尿酸作用,反反复复是正常的。即便以后发明能降血尿酸的药,还是不能根治,因为血尿酸仅仅是‘闹腾’的中间环节,除非您终身服药。至于恶心、呕吐、腹泻、腹痛、脱发、口烂都是药物的副作用。”

醇王爷疑惑:“能诱发‘闹腾’,为什么还用它来治疗?”

鹏跃答:“东医和泰医是跟着西方学的,对西方人新发明的药认识滞后一段时间是很正常的。这西药到目前也就有十几种,选择余地有限,只要能缓解症状就可以用。西方普遍认同医生的道德原则,在取得病人知情同意的情况下医生应该不受限制地使用尚未经证实的或是新的预防、诊断和治疗措施,何况这些药并非未经证实。”

醇王爷嗯了一声,似乎明了,鹏跃接着说:“这太医院的华医,用龙胆泻肝汤是认为王爷的病是肝胆实火,《医方集解》:此足厥阴、少阳药也。足大拇趾正是足厥阴肝经所行之处,然岐伯曰:痛者寒气多也,有寒故痛也。龙胆泻肝汤不是不能治疗这个病,但并不适合于王爷。”见醇王爷听得津津有味,鹏跃接着说:“这萆薢渗湿汤来自《疡科心得集·补遗》,主治湿热下注之臁疮;这桂枝芍药知母汤来自《金匮要略》,要有诸肢节疼痛身体尪羸;这独活寄生汤来自《备急千金要方》,虽可祛风湿止痹痛但针对的是肝肾气血不足之侯;这乌头汤也来自《金匮要略》,虽说病历节,不可屈伸,疼痛,乌头汤主之,但是,依其方义当有黄汗,脉沉迟或沉弱,也是不对症。其它方剂大概如此,皆有片面之嫌。虽然这些方剂皆有可能治疗“闹腾”,但是必须症候相符,华医就是这样认识疾病。”

醇王爷面露欣赏之态,说:“乐水先生把这东西南洋和我华夏医学讲得头头是道,看来我这足疾能愈也,噢,对了应该叫‘闹腾’。”

醇王爷与鹏跃相视一笑,鹏跃说:“在下见到诸位医生的处方未曾见效,才敢夸夸其谈。若是王爷先找到在下,在下也许也是这样处方。”左手心向上示意请王爷:“还是请王爷让在下给您搭搭脉吧。”

鹏跃一边号脉一边询问王爷的症状,号脉完毕,鹏跃对王爷说:“请王爷抓几副药回去吧,看看疗效。”王爷答应可以,鹏跃对学徒的说:“右足大趾肿痛反复发作年余,肤色暗红,心烦心悸,嗌干噫气,项背尻痠,酒后便溏,舌暗尖红苔白腻,脉滑尺沉。此乃痹实,痹犯多脏。增味五痹汤,麻桂红花芷葛附,虎羊芪草二防羌。麻黄二钱、葛根三钱、此二味单包,桂枝二钱、红花二钱、白芷二钱、附子三钱、虎骨三钱碎、羊角三钱切丝、黄芪三钱、甘草二钱、防风二钱、防己二钱、羌活三钱。七碗水,麻黄葛根先煎去上沫,纳诸药,煎出两碗水,日二服。无须忌口。十副。”

学徒到柜台给王爷配药,鹏跃与醇王爷继续聊着。醇王爷问这十副药下去能否彻底痊愈,鹏跃回答:“应该有些疗效,至于彻底二字是不敢说的。医生不是神仙,还做不到让其几日好就几日好。”不说满话是医生的规矩,何况鹏跃三十来岁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见到皇亲贵胄,虽然桀骜不驯也不由自主地给自己留有余地。

福管事去交药费,醇王爷吩咐一声,交柜上一百大洋,鹏跃忙说:“王爷,要不了这么多。”

醇王爷道:“送钱祛病。”那时候的人就是这样,富人总是多付钱,穷人也不许医生打折,忌讳疗效也会打折。哪象现在,医院转着法地提高收费,患者忙着托门盗洞少花钱。现在听到虎骨、羚羊角好像极其珍贵,那年月家里的猪呀羊呀防的就是老虎乱窜,不过现在都有人工替代品了,疗效差不到哪去,不必煞费苦心为了一己私利破坏《动物保护法》。

鹏跃和老先生恭送醇王爷出门,醇王爷登上“布鲁厄姆”带轮胎和油灯两匹大枣红马拉辕的欧式马车,甚是气派。回走的时候父亲对鹏跃说:“都传醇亲王守旧,这不也用洋人的东西吗。”

鹏跃说:“洋人的汽车满京城地跑。”父亲斜了鹏跃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到了醇王府,醇王爷下车对后车下来匆匆赶归来的福管事说:“到布政司,让他们详细查查成乐水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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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根火柴巧治病
第一节

要了解成鹏跃成乐水的底细,还得从十七年前说起。

十一岁的小鹏跃在“致生远”的后院,与师兄弟们一起挑拣着晾晒着中药饮片,忽然听到墙外传来一阵锣鼓唢呐声,一位师兄说了一句:“不知又是哪家发昏了。”

小鹏跃哧溜跑进煎药房,把一盒火柴装进兜内走了出来,装作不紧不慢的样子,冲院内的母亲喊了一声:“娘,我去撒尿。”

“别从尿道跑了,早点回来。”当娘的明知道小鹏跃的鬼把戏,每次都是这个借口,趁机溜出去玩,还是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

小鹏跃循声追上迎亲队伍,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随着队伍蹦蹦跳跳,跟出几条街。花轿未停,前面已经响起了鞭炮声。小鹏跃赶紧跑过去,钻过人墙站在观看放鞭人群的前面,贼头贼脑环顾了一下。只见十多个般大不小孩子,已经跃跃欲试,自己赶紧也拉开架势,如同一群等着发令枪响参加5000米赛跑的运动员。

一万响的两挂鞭放停之后,十多个孩子不顾迎亲程式,纷纷跑到放过鞭的地方寻找没有燃爆的鞭炮。多则十几枚,少则两三枚,见再也寻找不出之后,孩子们离开人群当街放起鞭来,或用棒香或用火柴,或点燃后掷向天空或放在地上点燃迅速躲开,片刻百多个啪啪声就息了。

因离家有好几条街远,小鹏跃与这些孩子并不熟悉,见人家有说有笑一起玩耍,自己孤单地找一个屋檐下墙基石头沿坐下歇息一下。

小街对面一辆欧式马车引起了小鹏跃的注意,镶玻璃的车棚四个铆铁箍的木头轮子,一个车夫坐在棚前位子上拉住一匹驾辕的灰白带黑斑点的大洋马,显然是在等人。

不大工夫,从车后面袅袅娜娜走来一位高挑的洋女人,一身褐色宽沿遮阳大帽连衣长裙,裙摆是蓬松的花边遮遮掩掩盖住了脚面,下半身很像是一朵倒着开的喇叭花。小鹏跃想着洋女人上车,那一定是闲书上说的“缃裙斜拽露金莲”。

小鹏跃虽然是从小就读四书五经素问九卷伤寒本草,但听得说书唱戏的弄些yin词艳曲之后,也找些“闲书”借来一读,在他的脑海里懵懵懂懂女人的美一定是“湘裙下三寸金莲,云鬓中两行翠凤”、美脚必然是“窄弓弓罗袜儿翻”“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

哪成想,洋女人的脚给了小鹏跃心灵的震撼。洋女人略提起长裙,一只脚登上车厢下的车蹬,一只脚直直地平平地摆在哪里,似乎是在小鹏跃的脑子里拍下了照片,时间凝固了一般。瓢型的高跟鞋像一只小船,承载着黑色袜子里的脚。那只脚一定是中国女人三寸金莲的三倍长,其实没有那么悬殊,但小鹏程就是这样认为。再看看周围的中国女人,走起路来就像搋子,搋着满缸是蛆的酱缸,裹着三寸金莲的不是绣花鞋,而是装炭火的烙铁,里面酱着线绳捆绑的猪肘子。小鹏跃这么想,以后可别再去酱菜店、裁缝铺、熏酱作坊了,见到这些物件就是心灵的摧残。小成鹏的大脚情结,就此影响了他的一生,此是后话。
-----------第二节

洋马车走了,洋女人大脚的“照片”似乎在小鹏跃的脑子里褪色消失了。小鹏跃很想把这照片再拍一次,希望洋女人下车时再让他看到心仪的大脚。小鹏跃站起身来,奔向洋马车而去。

好在马车在市区行进的不是很快,小鹏跃一路小跑就能跟得上。跑出几条街,洋马车拐进了一个绿树掩映的院落,小鹏跃认得院内哥特式建筑是洋人的教堂,据说还是朝廷给洋人建的,是大哥鲲游介绍给他的。

这是洋人的地界,小鹏跃不知道不是教民大清国的其他人能不能进,反正是没敢跟着洋马车跑进去,悻悻然徘徊在教堂的前街上。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童,像爹养的那只金丝一样着实可爱。多大年龄不好估计,因为和大清国的小孩长得不一样,没有比较不好估计,根据个头小鹏跃认为他该是五六岁,不过洋人个子都高会不会估计错了也是不得而知。见他神情呆钝咻咻的喘气,一侧腮帮子鼓鼓地肿的老高,小鹏跃明白这洋娃娃得了痄腮,最近京城正流行这个病,“致生远”天天都能接到这样的患儿。

这病可以引起睾丸肿胀,到大了会不育,若是这洋娃娃大了不能生育再生些小的洋娃娃岂不可惜?

小鹏跃走到洋娃娃面前,低头问了一句:“洋娃儿你哪儿不舒服啊?”洋娃娃翻了翻绿花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神情漠然不声不吭。

南方的清朝人都听不明白咱的话,何况这隔洋隔海的洋娃娃,小鹏跃想就甭问了啊,直接给他瞧瞧就是了。也许是天道昭然,也许是洋娃娃烧得神情已乱,反正洋娃娃倒是听小鹏跃的摆弄。

小鹏跃用手背试了试洋娃娃的额头发烫,按了按他的腮帮子坚硬拒按,示意他张嘴他倒是听话,见到张嘴痛苦舌红苔黄,用拇指号号了他的脉数滑,小鹏跃心中了然。心想要是煎一副普济消毒饮就好了,可这里离自己家好远,怎好带这洋娃娃去?猛然想起父亲总是给知根知底的患儿用灯芯灸,自己也操作了好多回,肿胀一个时辰不到就消了,为什么不给其他的患儿用,也许为了多赚些钱?可父亲总是告诫医家要以德为先,并仿万全堂“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的抱柱联挂在了“致生远”,摇头,不得而知啊。

小鹏跃读医书的时候读到过,元代危亦林的《世医得效方》,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对灯芯灸所治病证作的介绍,清代陈复正《幼幼集成》认为灯火灸是“幼科第一捷法”。 方法是,取灯芯草两三寸,一端不及半寸蘸芝麻油或花生油少许,点燃后迅速灸同侧耳尖发际处的角孙穴,至出现“啪”的声音为止。

可这灯芯草和芝麻油也没有,怎么办?小鹏跃试过,灯芯草若是不蘸油就迅速燃飞了,他想蘸油的目的就是延长燃烧时间并控制火焰大小,小鹏跃决定用兜里的火柴棒试一试。

小鹏跃点燃一根火柴,火苗向上控制火焰不要太大。把洋娃娃的耳朵向前折叠,在上耳尖对应的发际出找到角孙穴,本应剃去这块头发可这里没有条件,就用食指向上捋压头发,拇指向下压住耳朵,火苗离头皮两毫米灸了片刻就听到了“啪”的一声,角孙穴出来一股风把火苗吹灭了。(啪的一声是技术关键,若是把火柴棒直接按灭也有疗效,不过一般不会一次就见效,有可能还留下暂短的轻轻的红印。)

这时,传来一阵喊叫声,“使噶嗒,使噶嗒”,一男一女两个洋人到了跟前。

第三节

男洋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口露着白;女洋人蒙着一身黑色袍子,头肩露着白。女洋人叫做嬷嬷,也是大哥鲲游教给小鹏跃知道的。女洋人喊着什么,小鹏跃听不明白。男女洋人仔细地看了看洋娃娃的头,没有见到任何异样。男洋人用很流利的汉语说:“叫你住手,为什么还不住手?”小鹏跃心想,你会汉语,为什么还用人家听不懂的话喊?

“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男洋人问。

“我在给他治痄腮。”小鹏跃答。

男女俩洋人咦哩哇啦一通,男洋人对小鹏跃说:“跟我们走一趟。”小鹏跃被带到了一座洋房的一个房间,与中国人房间不同的是,墙是刺眼的白,一个窗户开在一人多高的近天棚处,电影里演的监狱啥样它啥样。

男女俩洋人又是一通咦哩哇啦,后来才知道是男洋人说嬷嬷不应该叫步军统领衙门的守值官兵来,小鹏跃看到了之前嬷嬷吩咐一个清朝人模样的男人像乡下大黄一样听了主人的话哧溜跑了出去。

“她说,你不是医生,不应该给人治病。”嬷嬷咦哩哇啦之后,男洋人翻译给小鹏跃说。

小鹏跃正掂量着嬷嬷什么时候提提袍子的下摆,看看是也不是一双大脚,未经思考随口应道:“谁说我不是医生,年初考上的太医院医生。”

小鹏跃回答的倒是不假,姑姑托姑父,姑父托直隶衙门举荐,小鹏跃通过了太医院医生考试。因为这种医生要跟着太医院院判吏目学习六年之后升为医士才能开始临床给级别较小的贵族或官吏看病(相当于现在医学院的临床学博士,而且是从业多年的),小鹏跃又认为这些老师学识太浅还嫉贤妒能。比方说,让医生回家要温习,引用孔圣人的话“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小鹏跃告诉老师,此“习”乃“实习,练习”之义也就是用学到的知识解决了实践问题的时候才能让人欢悦,温习有什么好欢悦的?老师斥责小鹏跃说,难倒朱熹朱圣人还有错吗?并时常给小鹏跃小鞋穿。小鹏跃一气之下就辞了太医院的医生回家继续跟父亲学习了。

“她说,你不是博士。”

“国子监博士会看病吗?”

“你们讨论的不是一回事。她说,清国人不懂医学。阉割是清国唯一的手术,治疗这个病连放血都不会。”

后来才知道,洋娃娃之所以脱离监护从医院跑了出来,就是因为洋娃娃父亲这个男洋人与嬷嬷医生争论,流行性腮腺炎该用放血疗法还是大蒜疗法。这位美国男洋人告诉法国嬷嬷医生,他不主张嬷嬷医生采用放血疗法。告诉她,自从医生团队共同主张给感冒的华盛顿放掉全身一半血液整死华盛顿之后,美国人用了近百年的时间大量统计数据证实放血疗法比不治好得更慢死亡率更高,才使得医生们明白了该疗法存在弊端并不适用所有疾病。

这大蒜疗法,嬷嬷医生听说过但自己没有临床实践故按着医学原则她不能用。让这几位没有想到的是,大蒜在未来的100多年中成为现代医学倍加推崇的全人类瞩目的天然药用植物之王。在现代人的五大疾病:心血管疾病、糖尿病、肿瘤、免疫力低下、流行性传染病上得到极大的应用。以至于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DA)发言人雷克斯通过《纽约时报》声明:“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有些食物确实能够对抗癌症。我们不再禁止厂商在食品标签上证明这些资料。”中国的保健事业更是方兴未艾,三只王八尿灌了几亿只中华鳖精,极大地满足了广大人民的需求。20世纪初,大蒜是大部分医师的必备品。两次世界大战中,无论在战场或医院都利用它来治疗感染、感冒、伤寒、霍乱百日咳痢疾鼠疫多种疾病。士兵一肩挂着子弹带,一肩挂着大蒜辫,一个字,就是“帅”。

“一个痄腮,至于用这么野蛮的手段吗?”教会医院比较普及,小鹏跃对西方的医学著作有所涉猎。

“她说,不可亵渎西方医学,这是上帝送给你们罪恶之民的福音?”

鸦片也是上帝的福音吗?”

“她说,你不要亵渎上帝,那是上帝赐给你们的药品,是你们清国人当做了消遣品。”

“上帝靠枪炮给人送福音吗?”
-----------第四节

突然有人敲门,随着嬷嬷医生喔噜一声“大黄”钻了进来,尾随而进的还有一个官爷,门外还一左一右立正两个。官爷深深地给嬷嬷医生鞠了一躬,立了身子就问大黄:“是这个小崽子吗?”“大黄”说是的,这官爷就对小鹏跃喊了一声“小子,跟爷走!”

“这位官爷慢来”,男洋人伸手制止官爷拽向小鹏跃的手,问官爷“为什么要抓这个孩子?”

“敢到洋大人的医院撒野,就得抓。”

听官爷一说,小鹏跃才知道这是医院。他想医院弄这么高的窗户干吗,是怕患者不给钱就跑,还是怕飞贼偷了大夫的钱包?洋人就是小气。

“我不想追究这个孩子。”

“那也不中,这是我步军统领衙门的职责。”

小鹏跃明白,这官爷相当于现在的武警外事警卫部队的班长,归九门提督管,要是被他抓了去,即便是姑父也难救他,姑父一个外省的道台岂能托动九门提督的门路。

“这孩子是一片好心,是给我的宝贝治病。”

“那罪过可就更大了。洋大人不知,这针刺、火灸是我大清朝廷早就禁止的了。”

“未曾听说。”

“道光二年就下了“禁针诏”,云针刺火灸非奉君之道,太医院针灸一科着永远停止。后京师及各省衙门奉旨禁针灸,至今已有70多年光景。”明显的扩大化,以至于这门医学技术历经一百几十年后才得以重见光明。

怪不得父亲灯芯灸要藏着掖着,小鹏跃想,这皇帝老儿也忒那个了,洋人贩卖鸦片他不好好管,老祖宗治病救命的宝贝他倒是杀的痛快。

“这位官爷,请借步说话。”男洋人把官爷请到门外,随手关了房门。

违抗圣意,无论如何这事都非同一般。杀头事小,株连九族事大。是打死也不说?游街的时候爹娘怎能不暴露了身份;是现在就撒丫子?以自己的武功未必是三个官兵的对手,以自己的轻功飞过“防盗的窗户”也打不破窗户的铁花栏。她娘的,洋嬷嬷怎么还不露露她的脚,是大也不大?

“爹哋”,被遗忘的角落里洋娃娃轻轻地喊了一声,“哇,买嘎达”,嬷嬷医生双手一扬大声咋呼起来。门外的人破门而入,心想一定是小兔崽下了罪恶的手。

大家随着嬷嬷医生手指方向,看到洋娃娃肿胀的脸已经平整如常了。男洋人欢喜得抱起洋娃娃就亲,嬷嬷医生咦哩哇啦看似表达不可思议,不过这么咋呼也没有露出不知大也不大的脚来,“大黄”和三位官爷一脸茫然,小鹏跃心想真是少见多怪。

男洋人与嬷嬷医生又是咦哩哇啦一通,之后告诉官爷可以走了,官爷和“大黄”给洋人行过礼不曾吭声就退出房间撤了。原来官爷也不是这么好应付的,男洋人贿赂了三两银子,官爷还装作一本正经推来搡去,不是说这是职责所在,就是说为洋人服务是应该的,又云云朝廷官差不受贿,到了还是三人分了洋人的银子。这官场的规矩也非坏事,默默唧唧耽搁半天却为小鹏跃赢得了证明自己清白的时间。

那嬷嬷医生不是四六不懂,倒是非常尊重事实,见洋娃娃有了疗效也就同意男洋人带走小鹏跃。
-----------走出教会医院,双方互道姓名,方知男洋人叫做亚瑟·韦尔,汉名韦亚瑟,美利坚研究中国历史的专家,其五岁的儿子洋娃娃叫做汤姆,一家三口大多时间住在清国。见夕阳西斜亚瑟要送小鹏跃回家说是要向其父母道谢,小鹏跃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就应允了。

此后两家成为莫逆之交,也让成家懂得了西方医学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低级,亚瑟送小鹏跃进了教会学校,直至三年后小鹏跃逃婚随亚瑟一家去了波士顿,认了洋人夫妇做义父母并随姓韦尔取得美利坚国籍成了双重国籍的人。中学毕业后,为了万一考不上医学院完成学医的理想,亚瑟为鹏跃在神学、文学、生物学、理学、工学这些医学预科中选择了地质学专业以备有朝一日回清国好择业。鹏跃不负亚瑟的厚望继取得麻省理工地质学学士之后在隔壁的哈fo取得了医学哲学双博士学位,学成之后又借义父母到清国考察之际一同回国。

回国后求职四处碰壁,鹏跃谢绝了义父母让他到租界或欧美各国求职的建议毅然在父亲的“致生远”坐堂两年。

二十六七岁还没有成亲,成了母亲的心病。
-----------当年小鹏跃逃婚,为的是不入赘姑姑家娶他表姐。在乡下姑父娶了姑姑,中了进士之后相继纳了几房妾室,后来常年在外省任上,很少探望留在京城的姑姑和表姐。姑姑觉得没有儿子将来无靠,就同鹏跃娘早早定下这门亲事。自从小鹏跃见过洋女人的大脚,就劝说表姐松了裹脚,表姐不但不听还教训小鹏跃不懂规矩。待姑父回京城给他俩办婚事的时候,小鹏跃逃进了义父家里。“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不为了我容,我为什么要为你爹纳妾造成的悲剧承担责任呢?”小鹏跃自有他的道理。爹娘明明知道小鹏跃的去向,却不用心去找。姑姑骂爹娘护犊子,从此不相往来。不过此段恩怨并没有了结,此是后话。

成鹏跃在大脚的海洋里,不曾勾起大脚情结,恋爱倒是顺理成章,与一位崇尚中国文学的文学院低年级叫做爱丽丝的女孩子相恋了。不说是如胶似漆,也是得空就蹬蹬巫山行行云雨,直到有一天,一个文学青年爱上了爱丽丝,他写了一百多年后在中国迷倒亿万人诗歌体的一首诗:

爱丽丝
只能


我的
爱丽丝
因我我不同于其他男人我会做菜比法国大厨还会做菜我摊的鸡蛋无疑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你爱我我爱你就有了一堆babybaby爱别人别人爱baby又有更多baby又有更多一堆堆baby一堆堆baby爱别人别人爱一堆堆baby爱丽丝成了爱情王国的王后我成了王子不应该是国王。

爱丽丝被迷倒了,爱丽丝认为除了文学青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因为文学青年用自然主义理想提炼的一个单词就足以震撼一个世纪。爱丽丝问文学青年她正在与一位Chinese Man相爱怎么办?

“靠,我与那个东亚病夫决斗。”流露蔑视。

“谁获胜我就嫁给他。”两个男人为她决斗让爱丽丝欣喜若狂。

还在玩中世纪老掉牙的游戏,想玩命。“是用剑还是用枪?”也别让人小瞧了不是。回答是noble art,还说什么美利坚式的决斗。

文学青年咋呼着直勾摆,鹏跃嗄的一声惊了他一下,朝他惦着步的踝关节轻轻来了一个侧弹腿,他应声就去狗呛屎。“犯规,犯规,规则是不许用下半身。”一堆裁判嚷嚷。这洋人什么都讲规则,不知和老虎玩命,老虎能不能遵守你的规则?

文学青年一个直拳,鹏跃就势一个金丝缠腕,本想顺腿一蹬想到下半身规则只能令其下跪受制。“住手,住手,规则只能用拳。”烦不烦呀,直接glove fight不就得了吗?英语表达问题就是费周折。

一顿流星,鹏跃转身走了。走出好远,文学青年轰然倒地,没人吭声,看来是符合规则。爱丽丝追了上来,“鹏,我爱你。”鹏跃想起娘总是教育两位姐姐“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他不再理睬爱丽丝。爱丽丝坚持只选择胜利者,从此抑郁寡欢竟然得了抑郁症。鹏跃本想救救爱丽丝,怎奈美利坚华人街抓不全简单的一副草药,此段爱情只能是“巫山云雨枉断肠”。

待鹏跃留洋归来,当娘的就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知道儿子喜欢大脚的心病,就张罗着给鹏跃娶房满人的亲。朝廷早就解禁旗民通婚,同时禁止女人裹脚,旗民通婚是风日盛,可是,满族女人也学着汉民女子裹起了小脚。大脚的早就嫁了,未嫁的很难找到小脚,当然是门当户对的了,皇上的小姨子是否大脚上哪儿能知道。当娘的就劝鹏跃娶了自己的养女,说好了若遇到可心的大脚女人就让人家做大,你妹做小。妹子倒是满心欢喜,可是深受美利坚婚姻观影响的鹏跃说死也不干。“爹娶房小的您愿意?”气得娘说不出话来。

妹子叫蝉儿,是娘的心头肉,两个姐姐出嫁以后没有聊知心话的,自从认了蝉儿做女儿就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怎么认的呢?那是八年前庚子年的事,鹏跃正在美利坚读书。八国联军进京,圣驾西狩,满城百姓四处逃难。爹娘哥嫂侄儿女和几位没能回家的学徒赶着三辆马车也奔西安方向去避难,路上尽遇些新军老兵响马抢劫,躲躲藏藏大路小道来回地串。

一家四口人,壮年汉子背着包袱和一个男童,小脚妻子挎着包袱领着一个小脚的女孩,听见后面几声枪响满路上的人撒丫子地跑,知道是抢劫的来了。汉子背着包袱和男童向道边猛跑,见到妻女跟不上趟就喊了一句:“你个不要命的,还不丢了那个赔钱的货。”这个当娘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挎着包袱惦着两只酱搋子似的腿脚追他汉子去了。女孩也去追,却被凸凹不平的草地绊倒,脸重重地抢在地上,抬起嘴鼻满是划伤的脸,眼睛里浸满了泪水。

天已擦黑,一条两端望不到尽头的大路空无一人,被父母遗弃的小脚女孩无助地静立在路旁。远方来了三辆马车,女孩目视着直到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也没有动作。车上的女主人叫赶车的学徒停车,下车迈着小脚回过来到女孩面前,问她是不是同家人走散了,女孩点了点头,怕夜黑被野狼拖了去就带女孩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这女孩就是蝉儿,生下来家里懒得请先生起名字,听见外头蝉儿在鸣就顺嘴叫了这个名字。娘说待找到你父母再把你送回去,“我没有爹娘。”蝉儿眼睛里含着泪花,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鹏跃娘就认下了这个亲闺女,两年后回到京城蝉儿就跟娘和大嫂学针线刺绣认药煎药,跟着爹和大哥学识字读书汤头方剂。二八年华,娘说一定给蝉儿说门好亲,让蝉儿以后不再遭罪,蝉儿说:“我一辈子也不离开娘。”流露的是内心的真诚。直到迎来了洋人打扮的鹏跃,娘让她叫小哥。小哥,就成了蝉儿一生对鹏跃的称呼。

娘说把蝉儿嫁给小哥吧,蝉儿听了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钻进了娘的怀里,“这样就可以和娘一辈子在一起了。”

蝉儿把自己当作了小哥的人,师兄弟和她开玩笑她就恼。鹏跃虽然没有娶蝉儿的意思,可也是拿她当亲妹妹,劝她:“松了裹脚吧,若不是裹脚,也不至于和家人离散。”

“亏你还是留洋的医生,缠了足就变形了,这么大了还能复原吗?”娘说什么也不同意。

蝉儿很听小哥的话,开始不缠足,整日里就像光着脚板在青石砬子上走,晚上洗脚的时候发现已经蜷缩在一起分也分不开的四个脚趾已经磨出了血泡。蝉儿还是坚持不缠足,依旧是像光着脚板在青石砬子上走。这样走了近一年,虽然不疼了,走路还是惦着走,脚依然没有大起来。

自从给王爷瞧了病,蝉儿就为小哥担心,生怕有个闪失王爷要难为小哥。半个月后,下午歇了诊的鹏跃同师兄弟们聊了一会,离开晾药的套院,刚跨过后院住宅的门槛,蝉儿就喊住了鹏跃,“小哥,王爷家的福管事来了,爹让你过去一趟。”
-----------第三章 一支雪茄

第一节

醇亲王服了增味五痹汤之后,三日止痛七日消肿至今无恙,就差遣福管事送来帖子,说是明日午时请乐水先生在会贤堂两个人赴宴,一是答谢二是有事相商。

居于皇城之内的会贤堂饭庄,规模气派在京城八大堂中首屈一指,乃权贵鉅贾文豪名伶雅集之所,就在银锭桥南前海北沿离“致生远”不过些许路程,福管事却硬坚持明日入晌派车来接,足见王爷相当的给面子,让成家人受宠若惊。

这答谢吗,成家人虽然受皇亲贵胄之邀还是头一次,但时常应患家答谢会贤堂也是常有的事,也不必思来想去。这有事相商,还特意道明是两个人赴宴,不能不让鹏跃费些周折,难道真如娘所期盼的那样,有哪家的大脚格格待嫁?

次日福管事来到“致生远”吩咐下人抬进十几个食盒,说是同样的菜也给成府送上一套。一位学徒一听,悄声对另一位学徒说:“两个人就点这么多东西,太浪费了。”福管事耳贼,心想“还不是逛窑子吃豆腐渣,该省的省该花的花”,嘴上却说:“馆子里剩菜都给王府的下人打包,向来如此。”

会贤堂二楼包房内,鹏跃同王爷二人倚窗眺望什刹海的低荷高柳,北鼓楼钟楼,南琼岛白塔,耳朵却在听着饭庄戏台上演唱的京戏《三顾茅庐》,只听得刘备(西皮散板)弟兄打马朝前进,关羽(西皮散板)卧龙岗上何处寻?张飞(西皮散板)待我前去把路问,二农夫(同唱)世人皆走名利路,利锁名牵俱网缚。苍天如圆盖,陆地如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自碌碌……

醇亲王道:“先有三顾茅庐后有鞠躬尽瘁,方有三足鼎立。”

这话听着怎么不像与大脚格格有关?也许是触景生情借着戏词闲聊,鹏跃这样想着随口应道:“应该是先有黄巾起义,继有州牧兵权,再有群雄逐鹿,方有三足鼎立。”

醇亲王原本就想,立宪立宪,光听朝上那几个人白话了,何不了解一下民意,何况这小子还是个留洋的双料博士。“哦,乐水先生高见,你是指朝廷的预备立宪吗?”见酒菜上齐醇亲王请鹏跃落座,举起酒盅,一边示意喝酒,一边在问。

“岂敢岂敢,在下以为王爷是说戏呢。”

“现在朝廷仿照洋人预备立宪,你留洋多年想必更了解些洋人的东西,不妨说来听听。”

王爷不耻下问也得找对主呀,我又不是什么政治学院什么法学院毕业的,这所谓哲学博士ph.D也是清国翻译的糊涂,让国人误以为Philosophy(哲理)是搞什么metaphysics(形而上学)的。害得医学专门学校培养出来的北洋陆军军医学堂的日本教官一再追问,为什么一个学科可以获得两个学位。讲也讲不明白,只能告诉他蝌蚪长成蛤蟆后就知道腿有什么用了。不过亚瑟关于严复《天演论》的谶语倒是应该找个话茬讲个王爷听,鹏跃道:“在下能否给王爷讲一个见闻?”

“请讲。”

“在下在波士顿的时候,读过一篇有关庚子事变的报道。报道说,一万装备精良弹药充足的董福祥正规军加上几万土枪火铳的义和团,几个月打不下一个只有40名法国水兵千多名手持砖头瓦块教民的教堂。战斗期间,经常是天空中弹飞如雨,却很少能伤到人。美利坚人摇头,直叹不可思议。王爷您说这是为什么?”

“为何?”

“因为我们的士兵不会瞄准。”

“瞄准?”

如此一问,看来报道不假。“就是敌人、枪管准星、士兵的眼睛成一线,这时候放枪才能击中敌人。可我们的士兵都是像放火铳一样,枪管朝前脑袋朝后这样放枪。”鹏跃做了相应的动作给醇亲王看。

“你想说明什么?”王爷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默然,既看不出是在嗔怪,也看不出是在追问,管他呢,鹏跃继续说:“师夷长技以制夷,关键是如何理解这个‘技’,不是引进了洋人的装备和政体,我们就学会了洋人的‘技’。王爷您说,立宪的宗旨是什么?”

“当然是推行民主喽。”

“美利坚是第一个立宪国家,美洲大陆东海岸的13个小国家在抗击赶走了英王之后,1787年在费城契约为盟,成立美利坚合众国。制定宪法的过程中,各州选出的代表表示我们要的不是民主,足见民主不是立宪的宗旨。”代表们原本还说我们要共和,不过鹏跃没敢说出口,显摆归显摆,千万别像康有为似的跑到国外犯精神病。虽然现在报纸可以撒欢地讨论,可历史上文字狱还是very厉害,朝廷也是说翻脸就翻脸,是否再来个戊戌年那档子事谁能预料?

“那么,立宪的宗旨是什么?”

“其实美利坚所有的制度都在保障着一件事,那就是‘给每个人一个平等的机会’。”

“民主不是这种保障的最好方式吗?”

“民主来自古希腊城邦式的选举,即全民在公共场所对于政治和法案进行投票。这种民主表面看来是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一种进步。我们假设一个例子,一个村庄有两个姓氏的族人,总共1000人,李姓900人,王姓100人,李姓人好吃懒做,王姓人勤劳图强,要选一个能带领全庄人过上富足日子的保甲,结果只能在好吃懒做的李姓人中出,王姓人永无获得平等的机会,实则是一种倒退。”

醇亲王还是一脸默然,示意鹏跃继续说下去,“极端的民主就是无政府主义,是专制主义的对立面。两者都不可取,两者也不可能单独存在。那么,怎样调和这一矛盾呢?”

醇王爷插话:“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高贵的王爷毕竟年轻,城府虽深仍未完全脱出青年人的率真,鹏跃未置可否继续说:“这就是对立统一,一位名叫黑格尔的德国哲学家提出认识和解决事物的一种方法。然而,只用这种方法仍然不能解决不偏不倚,所以,他又提出了运动地和普遍联系地认识和解决事物的两个方法,合在一起为三个定律的dialectics辩证方法。可惜的是至今没有任何人,综合用黑格尔的辩证方法去认识和解决过一个具体的事物。”

醇王爷心想,这不说了等于没说。
-----------第二节

鹏跃看出了王爷的心思,心中暗自得意。得意的倒不是可以在王爷面前显露才学,而是想起了与亚瑟研讨辩证方法时终于找到了综合运用辩证方法的事例。鹏跃说:“西方人虽然没有,不过,华夏祖先早就综合运用辩证方法认识和解决事物了,这就是‘五行’。”

醇亲王面露惊诧,忙问:“这么说,这洋人的脑袋与我大清人也没什么二致喽?”

鹏跃答:“是的王爷,对任何事物都得格物而致知。”

醇亲王:“就是康有为、严复所说的科学?”

“不是的王爷,格物致知就是《道德经》‘道可道’后面的可道之道,西方人叫做philosophy,被清朝人翻译成了哲学。从艾萨克·牛顿的著作拉丁文名字《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就可以看出来,康有为、严复‘科学’一词想要表达的应该是这个可道之道philosophy,而非‘科学’。而science是分科之学的意思,就像我们把学问分成经史子集一样。日本人福泽瑜吉把“science”译为‘科学’,康有为就引用过来了”鹏跃的舌头有些直,声调也在逐渐提高,显然是酒精起的作用,继续说:“这些酸儒,既不通西方学问,又对华夏文明一知半解。日本人是照葫芦画瓢,这些酸儒是照日本人的瓢画葫芦。让国人误以为西方的葫芦就是长得像瓢,而不知道瓢不是葫芦,是葫芦切出来的。他们把‘龙的传人’的‘龙’翻译成dragon,让西方人误以为龙的传人是凶暴的,女人一般刁蛮的人。”

醇亲王心想,翻译的着实可恶,若是把‘美’翻译成‘羊大’,我大清不是就成羊圈了吗?舌头也有些直,不过声调依旧平和:“你可以去翻译吗,以正视听。”

鹏跃:“王爷有所不知,学术界有个规矩叫做约定俗成。谁的门生多谁的受众多谁就是权威,足见民主不代表真理。这种民主只能导致另一种独裁,阻碍真理的发展。”

醇亲王:“不谈这些了,还是谈谈怎么用‘五行’立宪吧。”

鹏跃:“王爷,这个政治学,在下不懂,在下只知道‘五行’在医学上的应用……”

醇亲王打断鹏跃的话,说:“医学上的事就不要谈了,我来问你个问题。”

鹏跃:“王爷请说。”

醇亲王:“大报小报天天是北洋和教会医院教出来的洋医和华医论战,洋医指责华医,剃发匠治花柳病,优人偶得峻剂就专治妇女,皮匠目不识丁药方都需人代写却既开药铺又行医,半仙靠生辰八字开方,大仙医症更是高悬匾额。华医指责洋医,发热用冰块,冻死了人;浮肿刀切放水,水没出来人倒没了;拔牙用铁锤铁钗,穿透了腮帮子。一个看病的,为什么要争来争去的?”

鹏跃:“王爷所说的这个问题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是,华医分汉医、草医和巫医,对不起王爷,汉医的汉不是指汉族而是指这种医学是汉朝完善成理论体系的。草医和巫医,美利坚等西方国家也有,没有人认为他们是西医的一部分,反过来把汉医与华医混为一谈是不公道的。二是,道可道,非常道。谁道的都不是自然法则本身,但谁都把自己的道当做真理了。”

醇亲王提高了语气:“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见,张角作乱要靠为民治病而聚众,太平军义和拳要靠为民治病而聚众,这洋人也是靠枪炮逼迫我大清兴建教堂广办教会医院?虎烈拉、鼠疫、梅毒一样不少地从西洋传到我大清,可海关检疫洋人一直被洋人把持,本指望太医院和北洋或教会医院培养出来的医生能为朝廷出点力,可这些人就知道窝里斗。”

鹏跃听了王爷的话,想起了夹着尾巴做人的谚语。狼总是夹着尾巴,狗总是把尾巴翘得高高的。狼不喜欢窝里斗,不做无谓的牺牲。狗喜欢窝里斗,它们见面就咬,一咬就得拼个你死我活。狼就是狼,狗就是狗,狗只能找个主子才能生存,而狼却不用。人们常常告诫自己:夹着尾巴做人。鹏跃说:“在下能为王爷做些什么吗?”

醇亲王:“身安则心自宁啊,要让时局稳定,大清得有自己的医疗和卫生体系。”

鹏跃:“王爷说得甚是。”

醇亲王:“这太医院只为皇宫服务,也指望不上;这官医局都是北洋的人,袁世凯虽然因为足疾赋闲在家,可北洋依然受他操控,你去了也不会有所作为。本王想好了一个法子,让你去尝试一下。”
-----------第三节

醇亲王说,这个法子,就是请鹏跃到遵化州唐山镇去,尝试构建大清的医疗和卫生体系。唐山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活生生的像大清的微缩景观,工农商学兵三百六十行一样不少,社会结构比起京城来还健全。重要的是开平矿务局有大量洋人矿师,依然是微缩的帝国主义在华景观,赢得这些洋人的口碑,并企盼他们的认可,对大清独立自主地发展医疗和卫生事业是至关重要的。十八岁的黄花闺女等和尚,终究有个男人的盼头。

开平矿务局的督办四品大员张奕,原本是老醇亲王奕譞的侍从,虽然不能直接提调州县军政事务,却是遵化州行政级别最高的朝廷命官,官大一级压死人说话还是管用的。总办周雪溪是张奕的亲家,家里人办事好说话。醇亲王告诉鹏跃,已经同这两位说好了,鹏跃挂名矿务局领俸,俸银同总矿师,月俸三百五。行自己的事,用银子的地方尽管向张奕要,不管是洋医西医华医汉医整出个让人特别是那些洋鬼子认可的模样来就行。

用酒精把舌头弄直了的醇亲王,思维却没有丝毫的凌乱,临别前对鹏跃说:“乐水呀,本王送给你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韬晦’。官场的话不可乱说,像本王这样‘民主(加重口气)’的并不多见。曾国藩对这两个字有深刻的领悟,他曾经说‘安分竭力,泊然如一无所求者,不过二年,则必为上官僚友所钦属也。’”

听了醇亲王这话,鹏跃打消了与王爷谈谈《天演论》的想法,《天演论》主义毕竟是慈禧老fo爷推崇的强国思想。
-----------第四节

鹏跃辞过家人备好行李,次日坐火车到了天津,出了站台直奔售票处,排队买火车票。穿着东洋制服的男售票员,见到不剃发不留辫米色西装白色衬衫未打领带的鹏跃,说了一句鹏跃根本不知所云的话。鹏跃感觉他是在说:“京师高粱米哇没有天津高粱米大”,哇来大去的显然说的是日语。山海关至京师的铁路保护权归日本人,想必这位不是大鬼子就是二鬼子,鹏跃对他说:“清国话,English”。

不曾想这位来了一句天津腔:“上哪去——嗬?”仔细一瞧,制服帽子下真的有条流光水华的大辫子。

“唐山”鹏跃随口应道。

“只有下等箱。”这人的话斩钉截铁。

鹏跃想,这大清的火车想必仿照的是西方客轮体制,正待说,下等就下等吧。排在后面的一位清国男人拍了拍鹏跃的肩头对鹏跃说:“先生随行几位?”

鹏跃答:“就我一位。”

“等着,我给您买。”鹏跃让过这位男人到售票口,只见他把一张法币夹在类似护照的小本子里,递给售票员,说:“两张唐山。”售票员二话没说就给了两张像口香糖大小的车票,又找回些铜钱。

两人离开售票口,鹏跃接过车票,说:“谢谢先生,多少钱我还给您?”

男人说:“不用了,上车请我喝咖啡就行了。”

男人带领鹏跃走进外宾候车室,说这样就用不着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了。落座后,两人互道姓名和职业,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俞竞天,开平矿务局的料场管办。见男人与自己年龄相仿,鹏跃耍起了小聪明,说:“竞天先生的名字一定是后改的。”

俞竞天有些诧异:“何以见得?”

鹏跃:“此名典出《天演论》,此前很少有人这样起名。只有现在的小孩子起名都是天择、适之、适生、适存的,您这么大的年龄显然是后改的。”中国人的名字就是一部历史,镌刻着时代的痕迹,清末的人字重名率比文革、红卫、洪伟只高不低。

俞竞天淡淡一笑:“想必鹏跃是典出庄子的《逍遥游》,乐水典出《论语》,您的兄弟肯定是叫乐山,鲲什么的,是不是?”见鹏跃点头,俞竞天继续笑着:“腐也朽哉,没有一点的时代气息。您这思想还不如我爷爷,当朝的大学士,天天登报撰文骂腐朽的汉医。”
-----------第五节

鹏跃一听,心想这竞天先生以为我是个洋医,是故意讨好洋人医学罢了,不禁问道:“令祖如何认得汉医就是腐朽?”

俞竞天收了笑容,面露愤然:“家严本来是兄弟姐妹四人,不幸先后染疾而逝,都是祖父照方抓药,却没有丝毫疗效,您说这汉医是也不是腐朽之至?”

“对不起,勾起您的伤心事。”鹏跃道歉,俞竞天说没关系,鹏跃问:“为何不请大夫来治,何况以令祖的身份,请太医也不是什么难事?”

俞竞天听了这话,愤怒起来:“汉医有句话是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秀才学医,笼中抓鸡’,我祖父高中进士,乃当朝大儒,还比不上那些五品六品的院使院判?”

这儒家和医家的思想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况且术业有专攻,这关汉医腐朽什么事?歌德不会觉得自己比牛顿更懂物理,比希波克拉底更懂医学,这“儒”们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鹏跃本想这样说,又想两人初次相识,不该继续激恼于他,问俞竞天:“俞老爷子身体可硬朗?”

“花甲之年,腿不软,眼不花,满头青丝。”俞竞天面露骄傲神色。

“他老人家是如何颐养天年的?”鹏跃想,是不是洋医的功劳?

“老爷子,近日受东洋人明治维新废除汉医启发,刚刚完成一本《废医存药论》,弘扬东洋人的医学理论,挖掘本草的治病成分。”俞竞天骄傲神色又浓了一分。

近日的医学思想指导了此前的养生,这话怎么听着毫无logic(逻辑)。不过,鹏跃对治病成分一说非常感兴趣,这可是生物药学的世界领先水平,忙问:“日本人达到这种研究水准了吗?”

“您没注意各大药铺都挂着东洋人翘着八字胡的仁丹招贴画吗?”俞竞天的调门升高好多。

鹏跃用心回想仁丹的说明,处方:陈皮檀香砂仁豆蔻(去果皮),甘草,木香,广藿香叶儿茶肉桂薄荷脑,冰片朱砂。性味:味甘,凉。功效清暑开窍,辟秽排浊。主治暑湿。用于中暑呕吐,烦闷恶心,胸中满闷,头目眩晕,水土不服。这哪里有什么治病成分一说?依旧是像儒医一样照着汉医理论的葫芦画瓢,考信于仲景氏云本草药能,罗列些草药罢了。对俞竞天说:“未见说明有化学结构式。”

俞竞天没有听懂什么“化学结构式”,感觉鹏跃是在贬低东洋医学,便问:“您这个美利坚教出来的医生,承认不承认德国的医学是世界上最高的?”

鹏跃答:“可以这么说。”

俞竞天又问:“东洋医学是直接学习德国的,甚至用德国血统改良人种,你能说东洋医学不先进?”

1853年,美国海军准将马休•佩里(Matthew Calbraith Perry)率领舰队进入江户湾岸的浦贺,先后签订了神奈川《日美亲善条约》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首先打开了日本国门。日本人想把腿变得长一些以便腰挎战刀不啷当地,也是借的美利坚的种。德国的医学是先进,可日本是用专门学校来学习,学点皮毛就不善了。现今中国卫校毕业生自信站在了世界医学前沿,遗传信息大概就是从这来的。

鹏跃觉得没有必要得罪这位给自己买票的新识,便转移话题:“以俞老爷子在朝廷的实力,先生您如何只到开平矿务局当差?”

“这您就不懂了,如今废除科举实行新学,不留学就中不了进士,想入朝为官到官办工矿当差是条捷径。怎么,您留洋回来为什么不去考进士?”

此时,有一穿日式铁路制服的男人喊:“哇了大大了哇,各位旅客请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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